现存最早的一首绕口令,应该是《吴越春秋》中记载的一首反映原始社会狩猎生活的二言诗《弹歌》:“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这首诗里的“弹”是一种利用弹力发射的古老武器,“飞”是发出的意思,“土”指的是泥制的弹丸,“逐”是追赶、猎取的意思,“宍”(读音为ròu)是古代的“肉”字。这首《弹歌》是上古歌谣,所谓“上古歌谣”,指的是产生于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早期的民间歌谣,是《诗经》之前的人们的口头创作,由于年代极其久远,原始社会的口头创作流传到后世并被记录下来的已经是寥寥无几了。这首《弹歌》描写的是古人从制作工具到进行狩猎的全部过程,句短而调促,节奏非常明快,两字一句的短促节奏,与弹射迫促的音响相互映衬,语言朴素而有力,八个字就概括出了制造和使用弹弓的过程,而且表现出了当时的人们与自然进行斗争的豪迈气概。
根据《吴越春秋》记载,春秋时期,越国的国君勾践向楚国的射箭能手陈音询问弹弓的原理,陈音在回答时就引用了这首《弹歌》。《吴越春秋》这部书是东汉赵晔所著,成书比较晚,但是,从这首《弹歌》的语言和内容上来推测,这首《弹歌》很可能是从原始社会口头流传下来并且由后人写定的。这首《弹歌》已经具备了绕口令的基本要素,那就是双声叠韵词,因此,可以把它看成是一首绕口令。而且,可见当时的人们已经注意到语音语言的声韵了。那么,由此推测,很可能在文字出现之前,就已经有绕口令在口头语言之中萌动了。
西周之前流传在我国南方汉水一带的民歌《国风·周南·关雎》中,就有了“参差”“辗转”和“窈窕”等双声叠韵的连绵字的出现,有时候还是好几次出现,来来往往缠绕不断。由此至少可以断定,早在西周之前,就已经有了绕口令的雏形。《周南·关雎》被收入到了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是其中十五国风的第一篇,也是《诗经》全书的第一篇。在《周南·卷耳》中,也出现了“顷筐”“高岗”“玄黄”“崔嵬”等双声叠韵的词语。如此非常巧妙的运用双声叠韵的词语,是非常高超的诗歌语言形容的技巧,使得诗歌中的思想感情表达得更加深刻和生动,使得诗歌的音韵美和修辞美更加厚重。《诗经》中这些语言现象的存在对于绕口令的完善和成熟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它浑然天成,不加雕琢,朴素而鲜明,很能打动人。
随着语言文字的形成和不断发展,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双声叠韵词。这些双声叠韵词的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纠缠混淆,如果处理恰当,则能够产生出极其动人的音韵美。于是,人们开始寻找规律,练习发声,锻炼口头表达能力,人们开始有意识地把一些声韵相同的字组合在一起,故意兜圈子,绕弯子,连接成句子,让人们念诵,其中一些音韵响亮而又拗口、诙谐风趣的句子,深得人们的喜爱,彼此传颂,便流传开来,在流传的过程中,人们又进行不断地修改、润色、充实和完善,使其更近似于一首首幽默风趣的歌谣,更加趣味无穷,这就是绕口令。至于谁是绕口令的具体作者和润色者,没有人留意,因此,也就无所谓哪一首绕口令是哪个人的作品这个问题了。
唐朝诗人温庭筠写过一首《李先生别墅望僧舍宝刹作双声诗》的诗,就是一首很好的绕口令:“栖息消心象,檐楹溢艳阳。帘栊兰露落,邻里柳林凉。高阁过空谷,孤竿隔古冈。潭庐同淡荡,仿佛复芬芳。”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写的《吃语诗》中有一句“故居剑阁隔锦官”,明朝文学家高启在《吴宫词》中写过一句“筵前怜婵娟”,也都是绕口令。从内容上看,这些绕口令大都是文人墨客酒足饭饱之后的消遣之作,没有什么意义和价值。从形式上看,这些绕口令也几乎都是咬文嚼字的笔墨游戏,社会生活中的人们只会敬而远之。明朝的文学家谢肇淛在他写的《文海披沙》一书中,曾经有过一些关于绕口令的文字。
到了清朝末年的时候,意大利驻中国的官员韦斗利搜集的《北京儿歌》于1896年出版了英汉对照本,其中就有名为《玲珑塔》的绕口令:“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十三层,塔前有座庙,庙内有老僧。老僧当方丈,徒弟有六人,一个叫青头楞,一个叫楞头青,一个叫僧僧头,一个叫点点头,一个是奔胡卢把,一个是把胡卢奔。青头楞会打磬,楞头青会捧笙,僧僧点会吹管,点点僧会撞钟,奔胡卢把会说话,把胡卢奔会念经。”清朝末年美国人何德兰搜集成书的《孺子歌图》中,有一首名为《秃丫头》的绕口令:“从南来了个秃丫头,胳膊上挎着个破笆斗,里头有堆羊骨头,伸手拿骨头,送在口里啃骨头。地下有块破砖头,绊倒了秃丫头,撒了羊骨头。”这样的绕口令生活气息比较浓,而且诙谐幽默,深得老百姓的喜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