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是北方的冬天。尤其是三四十年前,在故乡,在母校,我是真正品透了冬天的情味。
母校是在几个村庄的中间,四周被田野包围,无遮无拦,冬天就更像是冬天。早晨,孩子们从周围几个村子四面八方向学校聚拢,风呼呼地刮,地冻得硬邦邦。田野里仅有的绿色就是麦苗。绿是绿的,但绿得疲惫,绿得毫无生机。各种树木,枝条直立,铁丝一般。那时并不觉得单调寂寥。可以肆意地穿过田野,可以边走边打坷拉仗,倒是多了几分情趣。把手伸进棉袄袖里,不时也拿出来,搓搓冻红的耳朵。不下雪时,天空格外干净,当然,那时也没有什么工业污染。远处的龙山清晰可见。上初中后,我就变得不爱说话,常常看很远很远的山,看很高很高的天,作种种幽邈的遐思。
母校是大跃进年代开矿留下来的建筑,一律青砖瓦房,四排,很是气派。据说,开采时地下水太多,只好放弃。一下课,教室门口的墙根可以晒太阳,可以“挤暖”。几个或十几个同学,挤来挤去,以运动来获取热能。有时也“跺脚”。课间跺,上课也跺,那是实在冷得不行,脚冻得麻木了才可破例。下雪天更冷。有时一场雪,要十几天才能化光。中午太阳出来一照,雪化了一点,正午一过,北风一刮,地上马上就结冰。下雪不冷,化雪冷。化雪需要吸收热量。有时,早晨一起床,推门一看,白茫茫一片。雪,总是悄悄地来,不声张。那年头,雪总是下得很大,地上的积雪把沟沟壑壑都抹平了。“深一脚浅一脚”,是再恰当不过了。若非行走在北方的雪地,你永远感觉不到这深深浅浅的味道。下雪天,教室里分外明亮。老师在台上讲课也冷,有时就会停下来,问一句:同学们冷不冷啊?冷——大家高声回答。一问一答间,同学们可以动动身子,跺跺脚,实际上能驱寒呢。犹记得教室里汽灯嗡嗡响着,年少的我们孜孜求学的情形。
清冷的校园是热闹的。有位教高年级的数学老师写得一手好字,又有文采,他在黑板报上发表了一首描写冬日校园的诗歌。记得那时,我总是怀着兴奋的情绪默读着那亲切的诗行。在那个崇尚数理化的年代(“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在那个冬日的校园,几行普通的诗句为我植下最初的文学种子。
一到冬季,风是最寻常的。凛冽的风,是有声有形的。若不是经历过那样的冬天,你是绝体会不到的。风一刮,其声很脆很尖,像哨音一般,又似小刀,割你的脸。顶着风向学校走,你会喘不过气来,只能侧身或倒退着走。有时就只好用书包挡着。这样走路很费力气,即使在寒冬也会走出一身汗来。这又是冬天独有的风味。
“要期待日出和黎明,但如果可能的话,也要对大自然本身充满期待!”四季分明,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宝贵财富。在江南生活久了,会忘了冬天的情味。何时可以到北方感触冬天,让心里不再有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