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带孩子们回老家,回到老家后,他们忙着挖坑烧地瓜,我和妻子决定一起到田地里走走。
好久没有走上这条通往田间的路,尽管这条路小时候我走了无数次,尽管长大后也曾无数次渴望重走这条路,但种种因由皆未成行。诗人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上学离家,工作少回,故乡换了容装,昔日的娃娃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原本熟悉的故乡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还是那个二大娘坐在村口老椿树下乘凉的故乡吗?还是那个顽童头戴面具手持竹剑在土墙上挥舞成“Z”字的故乡吗?当然,就是那一块土地,不曾流转,也不会磨灭。其间,有好多次回家过年节,总喜欢待在家中享受难得的闲暇清静,少有走出家门串东串西,尽管村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清晰地安置在我的脑海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见了不认识的人,尤其是长辈,不打招呼,大爷婶子们招呼一声总觉得难为情,索性待在家里躲起了清闲。毕竟也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两鬓早已被岁月打成了寒霜,才愈发觉出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土地的温暖。
空气里满是暖暖的春意。这几年村子里进行了绿化美化,玉兰粗壮油亮,花朵或白或粉,迎春那一抹亮黄在嫩绿的冬青叶片的映衬下格外耀眼。出了家门往西拐,抬头望去,庄稼地就在眼前,感觉好近,不再是记忆中长长的路,沉重难走。走了几步,见路旁有人聊天,一眼望去便知是家在村西的大嫂,走近细看却又发觉多了几分陌生,几年不见竟有几分老相。他们也在打量着我和妻子,从他们的眼神中我同样察觉到了“陌生”二字。我招呼着旁边的大娘,被大嫂更正说是二大娘,我才恍然大悟,大娘住我们家隔壁,去世多年,这是村北的二大娘,站在她身边的女子嬉笑着招呼我大哥,这个妹子我是有印象的,只是身材比记忆中健硕了许多,样貌没多少改变。他们关切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孩子们都来了吗?我一一答毕,和妻子继续向田间走去。
阳光很好,路旁的野草野花开了一地,蓝色的,黄色的,都热热闹闹。那里有我们家一块地,我手指着北边给妻子示意,想起了那年和父亲一起拔起的红萝卜,松软的泥,翠绿蓬勃的缨,鼓鼓的红肚皮。再往前走,是我学骑自行车摔倒过的沟渠,一条崭新的裤子沾满了泥水,谁家用玉米秸新扎的围栏被我扑倒,自行车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吗,我指着前面那个扔满垃圾的土沟,原来都是庄稼,顺着沟,我指向了北面,那就是我爷爷家的地,小时候在我爷爷嘴里不知说过多少次的“沟底”所在,现在都已荒废,以前却是被我爷爷打理得井井有条,中间种玉米,玉米叶随风摇曳,坡上种南瓜,黄黄的花儿像喇叭,播报着丰收的喜悦。迎面走来一个肩扛锄头的人,我确定是中心街开超市的中华哥家的三大爷,打了招呼,知道三大爷刚刚锄地回来,问及何时来的,孩子们呢,一一作答。信步向前,左侧是“场”,那个打场晒粮的地方,当然,也是用土豆秧扑蝴蝶的地方,也是钻麦垛的地方,有我们孩童时的呐喊声,也有打麦机的轰鸣声……场的旁边是一片松树林,安息着故去的人。右侧麦苗深绿,茁壮成长。再往前遇到了锄地归来的三大娘,告知她三大爷在前面歇脚等她。我们走到路口,我指着前面那一大片麦地,告诉妻子这里曾是一片苹果园,每到苹果挂满枝头的时候,果香总能让我们这帮孩子陶醉,不舍离开。
向左转,路西是我们黄家的林地,那里安息着黄家的先人,我的曾祖父、爷爷、奶奶都在其间,我虔敬地望着那一座座凸起的坟茔,致以默默的哀思。遇到了正在田间浇地的大嫂,问及大哥的情况,知道在外地打工。几朵油菜花在水的滋润下愈发俊俏。前面有人在给麦苗喷药,戴着口罩,辨不清面貌。再往前走就到了田地东面的水泥路,原来这可是一条土路,特别颠簸,我曾不止一次和父辈们拉着地排车从这里走过,遇到雨雪天气满是泥泞就更难走了。顺着这条路往家走,妻子看到了蒿菜,说小时候吃过这种东西,好吃!我们没吃过,我们吃马蜂菜、榆钱、甚至杨树上的“毛虫”。饥饿时代的补给,现在成了不可多得的美味。
临近村庄,几株柳树,正尽情挥洒着绿色。我告知妻子这里曾是一个大坑,现在垫平,修了路,植了树。拐角到家,孩子们正在父亲的带领下烘烤着地瓜,旺旺的火苗映照着孩子们稚气的脸,不时有欢笑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