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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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6月30日 星期一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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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赶了
子安

  车子在乡间小路上趴了窝,不动了。太阳毒辣辣地晒着,四下里空荡荡的,麦子黄得晃眼。没辙,拎起包,走吧。小路瘦得很,就够一个人走,两边全是麦子,一眼望不到头。那热浪,裹着熟麦子的味儿,一阵阵扑上来,闷得人喘不过气。脚下的土烫脚,背上的汗,早就把衣服黏在了肉上。心里头急,火烧火燎的,只想快点把这蒸笼甩在身后。

  一抬眼,麦地里头,影影绰绰有个人。是个老头,顶着顶破草帽,帽檐都塌了。他弯着腰,正锄草呢。锄头一下,又一下,抬得不高,落得也不重,慢悠悠的,跟这火急火燎的天儿像是隔着一层。那锄头尖偶尔磕着土里的硬疙瘩,“当啷”一声,脆生生的,倒把午后那沉甸甸的瞌睡给敲醒了。

  走近了,他刚好直起腰歇口气,抬起脸。脸上黑红黑红的,皱纹深得像犁沟,汗珠子顺着沟往下爬,聚在下巴颏上,挂着一大滴,亮晶晶的,颤巍巍,他也不擦。

  “大爷,到镇上还多远哪?”我憋不住,话冲口而出,带着喘。

  “不远喽,不远喽。”他慢吞吞地回,眼皮也没抬一下,又拿起锄头,用锄背“梆梆”敲打锄板上沾的泥坨子。干泥块簌簌掉下来,砸在麦茬上。“你赶啥?”他倒问起我来了。

  “赶车!晚了就撵不上了!”我还是急。

  他咧开嘴,皱纹堆里挤出一点笑模样:“麦子黄了,该收的时候自然收。脚下的路么,”他顿了顿,锄头把轻轻点了点地皮,“不用那么赶着走。”他嘴朝麦田努了努,“你看这庄稼,你急,它能蹿个儿?”

  我一下子噎在那儿,说不出话。他也不再理我,又低下头,锄他的草。那锄头片子,磨得亮晃晃的,一起,一落,慢悠悠的,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儿。土块在锄头底下听话地翻开。那锄头把子,早被手汗浸透了,磨得油亮发黑;连那锄头的铁角,也早磨钝了,圆溜溜的,像是把一辈子的火气都磨没了。

  我干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田埂上。土坷垃硌着屁股,热乎乎的。就看着那锄头,抬起来,落下去。抬起来,落下去。像个老钟摆,不紧不慢。怪了,心口那团乱窜的火苗子,被这单调的起落,一点一点,慢慢给摁下去了,化进了脚底下这片烫手的泥土里。眼前这条小路,曲里拐弯地伸到前头,它一直躺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几时催过谁快走?

  猛地想起自己平常不都是被后头看不见的鞭子抽着跑。跑得脚不沾地,路边的树啊草啊,都成了眼梢扫过去的影子,没看清模样,就过去了,跟风吹跑的纸片似的。

  再抬头,老头还在地里,草帽顶在麦浪里一沉一浮。他锄得那么专心,好像要把自己个儿也埋进这麦浪里。那锄刃的光,在麦秆子缝里一闪,又一闪,像土地在稳稳地喘气。

  脚下的土还是烫,心里头却没那么慌了。有时候人心里着了急,看啥都催命。其实弯下腰,看看这磨没了棱角的旧锄头,看看它不声不响,一下,又一下。它在土里刨着日子,那慢悠悠的光一闪一闪,不知不觉,就把你那点慌张,刻进了地里,成了看不见的年轮。

  路在前头呢。不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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