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荆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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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8月08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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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时的生命绝响
张善存

  回望华夏历史长河,若论及对个体生命价值的珍视、对精神充盈境界的向往,魏晋无疑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作为“人的觉醒的时代”(李泽厚语),那被后世反复追忆咀嚼、津津乐道的“魏晋风度”,实则正是个体意识的空前觉醒!尽管那时每个人活法不尽相同,具体生活样貌和目标追求各异,但那种对生命本身最深沉的眷恋与最热烈的拥抱,基本是一致的。

  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的喟叹,恰是这种时代精神的注脚:“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那是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暮春时节,天朗气清,流水修竹,名流雅集,畅叙幽情,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正因为经历过美好状态的浸润,当衰亡真的降临,魏晋名士们往往能坦然接受,自然面对,超然应对。

  就拿王羲之七子中最著名的两个——王徽之(子猷)和王献之(子敬)来说,尽管兄弟俩志趣迥异:共读《高士传》,弟弟献之倾慕东汉井丹的高洁博学;哥哥徽之却更欣赏西汉司马相如的不拘礼法,“慢世”不羁。后来二人的生命轨迹也完全不同:献之官至显赫的中书令(宰相),徽之则弃官归隐会稽,寄情山水,过着天高云淡的自由生活。但这并不影响兄弟俩的感情最好,情义最深。

  时间转眼来到了晋孝武帝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这一年,“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世说新语·伤逝》)

  这段往事令人动容。王献之死时,哥哥徽之并不知道,两天下来没听到弟弟消息,于是猜测献之已不在人世。随后便驾车奔丧,一路情绪平静。子敬向来喜欢弹琴,子猷一直走进去坐在灵床上,叫人拿来弟弟生前的琴,俯身弹奏,竟不成调,于是把琴扔在地上说:“子敬啊子敬,你的人和琴都死了!”于是痛哭了很久,几乎要昏死过去。过了一个多月,王徽之也死了。 

  弹不成调,当然不是琴的问题,而是悲从中来,不可遏抑。徽之献之,各得其所,各遂其志,却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同年而终,完成了生命最后的共鸣。

  这般直面死亡、以最本真方式宣泄哀思的故事,在魏晋并非孤例。名士顾荣(字彦先)生前亦好琴,逝后家人以琴置灵床。好友张翰前来吊唁,悲不自胜,竟也登榻抚琴,弹奏几曲后,抚琴长叹:“彦先啊!你可还能再赏此音?”言罢大恸,执孝子手离去。

  面对美好生命的逝去,面对至亲好友的永别,魏晋士人并不囿于世俗礼仪,他们或抚琴,或纵酒,或长歌,或起舞……以任何能承载内心巨恸、能告慰逝者的方式,尽情宣泄。这份率性与真诚,源自对生命本身的至高敬意。

  “建安七子”之首的诗人王粲(字仲宣),生前有一独特癖好——喜闻驴鸣。在他的葬礼上,皇帝曹丕亲临灵堂,并要大臣们一起学驴叫送行——

  王仲宣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世说新语·伤逝》)

  不难想象,在一千八百年前,在王粲的灵堂上,帝王领衔,群臣应和,现场驴叫声此起彼伏,是何等情形。其间没有强迫,唯有对逝者的真诚致敬,以这种看似荒诞不经的方式来悼念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恰是魏晋精神最耀眼的闪光——挣脱儒家礼教的束缚,回归生命本真,“魏晋风度”的魂魄就在这里。

  生命诚可贵,不过三万昼夜。魏晋名士们用“古琴吊丧”的悲怆、“驴鸣送葬”的率真,乃至所有不拘一格的生命表达(如顾和的捉虱子,嵇康的打铁等),在历史的星空中划下了一道璀璨的轨迹。它时时昭示我们:珍视生命,不仅在于其长度,更在于其觉醒与率性,自为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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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州日报荆泉7魏晋时的生命绝响 2025-08-08 2 2025年08月08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