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山下初逢,钓鱼台上闲话。我和泽健兄因学结缘,是为同学。少年轻狂的我和书生意气的他性格迥异,却不影响我们始终的契情。蓦然回首,我竟然感到诧异。
泽健兄温文尔雅,莫说与人争吵打斗,就算放纵的大声喧嚣,在我的印象里也绝然没有。与我的率情好动不同,他天生即文人气质。当我恣意于登山攀岩、踢球挥拍及舞枪弄棒之时,他更多的是向书本默默求索,温和地与他人交流,虚心地向师长请教。这使他在学问上收获颇丰。大学就读期间便时有小说、散文作品发表在《抱犊》《枣庄日报》上。
也许经过高考,学子们便多会陡然放松,怡情于青春的姿彩。六十分万岁往往成为多数人的信条。1984年的大学,那还是包分配的年代,又极少有考研的需求及条件。而泽健兄则属于依然默默沉浸于学问的少数。而后看来,这是难能可贵的明智。
我们的校园依偎在九龙山下,山路石阶紧傍宿舍。自然,习读之余,有丰富多彩的生活。吃喝玩乐,登山漫步,挥洒青春,畅谈人生。形影相随的生活密切了我们的友情。
毕业后,我分配到乡下,泽健兄分配到滕州市里学校执教。距离远了,我进城时常会到他那里转转。有一次,在那二层小阁楼(美国传教士留下的)的宿舍里,他让我弄墨,给那小屋题写“诗阳斋”三字。于是他那间在北面一侧的小屋更充满富有文人气息的诗意与阳光了。
再后,他调到滕州日报社,负责“荆泉”副刊的编辑工作。嘱咐我,可以写点东西。于是我随手写下一篇散文诗《人生如花》,那是我的第一个铅字作品。可惜稿费太低,没有激发我发表文字的积极性。有时率性写些文字,也不去积极发表。渐至于今日江郎才尽了。
后来他开始了人生的大跨度,南下温州。先在平阳报社,从事他擅长的编辑工作,而后转行行政单位等。我只是高兴,也不曾细问。我们不曾约言“苟富贵勿相忘”,当然也不会有功利的交往目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就放心了。
但他常回家乡,先是敬孝二老,后来看望兄姊或者家祭。他便候鸟般往来于江北江南。回故乡时,他往往事先与我告知——近日回家,有空,可以一聚。于是我便高兴地等他回来,和写小说的闵凡利弟一起小酌,一般不过三五人。 兴致未尽,我们便信步家乡的小路,看故乡的原风景。或漫步古薛两千多年前的故城墙上,或徘徊在古老的孟尝君祠庙之中,或流连在翠竹谷的山林之间。
四十余年来,无论山高水远,还是工作殊途,地位变迁,却丝毫不曾改变我们的同窗之谊。这对于看惯世态炎凉的我来说,无异一种温暖。而每当收到那来自远方的问候,分享到他江南的风土民俗,以及浙地的异乡土特,岭南的春茗茶香,则感到一种莫名的人间关怀。
泽健兄回来,除了尽孝悌之情,大多时候还要拜访一些老师,以及家族的长辈。他出生成长于孔孟之乡的齐鲁,工作奋斗在儒家文化再兴的东南小邹鲁。所以他更重礼数。他既有齐鲁人的重情重义,又有江浙人的勤敏开拓。
若问江浙齐鲁哪个在他心中更重,我觉得他已把齐鲁看作自己的根。这里有他的父老乡亲,师长朋友,更有他的宗族祖先,父母长眠。多年前我们一起徘徊在他家乡大康留村的唐槐树下,我已看出他对故土的千般流连。
故乡是放不下的背囊,乡情乡愁是最难割舍的情怀。他常说,“无论在何方,我是滕州人”。而对我来讲,我们之间已不是同学的概念,我心深处,他是我从没红过脸的莫逆兄弟,是我捧在手中的江南茶香。我是他遗落故乡的一份情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