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官僚选拔制度中,科举考试、恩荫世袭、军功授爵等途径广为人知,但有一种特殊的入仕方式鲜少被提及,那就是:挽郎入仕。这是一种与丧葬礼仪密切相关的选官制度,主要流行于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时期。所谓“挽郎”,是指在皇室或高官显贵的葬礼上牵引灵柩、唱诵挽歌的青年男子,他们因仪容端正、才学出众而被选拔,并由此获得入仕资格。这一制度既反映了古代中国“事死如事生”的丧葬文化,也展现了官僚选拔体系的灵活性与多样性。
“挽郎”一词的出现虽较晚,但其渊源可追溯至先秦时期的丧葬礼仪。《周礼》记载,贵族葬礼中设有“挽歌”之制,即由专人唱诵哀歌以送亡灵。汉代时,挽歌成为丧仪的重要组成部分,《晋书·礼志》称:“汉魏故事,大丧及大臣之丧,执绋者挽歌。”这里的“执绋者”即牵引灵柩绳索的人,多为年轻士子或低级官吏担任,他们因参与丧礼而获得一定的政治认可。
“挽郎入仕”真正制度化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九品中正制导致门阀士族垄断仕途,寒门子弟难有晋升机会,而皇室和高门大族的葬礼需要大量仪容端庄、略通文墨的青年参与,这为寒门才俊提供了一条特殊的入仕途径。《宋书·礼志》记载,刘宋时期,皇室丧礼常选“公卿以下子弟六品以上为挽郎”,入选者可直接授官。北魏孝文帝改革时,也曾明确规定挽郎的选拔标准,入选者可获“出身”资格。
唐代是“挽郎入仕”的鼎盛时期。由于科举制度尚未完全成熟,挽郎成为贵族子弟快速入仕的重要途径。《新唐书·选举志》记载:“凡挽郎,取三品以上子孙及五品以上子弟为之,皆以门荫补官。”唐高宗永淳元年,武则天为其母杨氏举行葬礼,一次选拔挽郎多达百余人,其中不乏后来位极人臣者,如宰相张说早年即以挽郎身份入仕。然而,随着科举制度的完善,挽郎入仕逐渐被视为“门荫捷径”,在唐末五代后逐渐式微,至宋代基本消失。
挽郎的选拔极为严格,主要考察以下几个方面:
家世背景:唐代多选三品以上官员子孙,以确保其出身高贵;仪容风度:需相貌端正、举止得体,以符合丧礼庄重氛围;才学基础:需略通文墨,能诵读挽歌或撰写哀词;年龄限制:一般为16至20岁的未婚青年。
挽郎的主要职责是在葬礼上牵引灵柩和唱诵挽歌。唐代葬礼中,挽郎分为多组,每组人数依死者身份而定,皇帝葬礼可达数百人。他们身着素服,手持白练,随灵柩行进,同时吟唱《薤露》《蒿里》等传统挽歌。这一过程既是礼仪需要,也是展示个人才貌的机会。
挽郎并非直接担任实职,而是获得“出身”资格,类似于明清时期的“监生”。唐代挽郎通常被授予“太常寺斋郎”“秘书省正字”等闲散官职,作为步入仕途的起点。由于挽郎多为贵族子弟,他们往往能通过家族关系迅速晋升。如唐玄宗时期的宰相李林甫,早年即以挽郎入仕,后凭借政治手腕跻身权力核心。
挽郎入仕反映了古代中国“丧礼政治化”的特点。皇室和高官的葬礼不仅是私人哀悼活动,更是展示权力结构与官僚体系的重要场合。通过选拔挽郎,统治者既能彰显对逝者的尊崇,又能借此笼络贵族子弟,巩固统治基础。
在门阀士族垄断仕途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挽郎入仕为寒门才俊提供了难得的机遇。尽管唐代挽郎多为贵族子弟,但仍有少数寒门通过这一途径跻身官场。如《旧唐书》记载,诗人李贺因其父早逝,家道中落,后以挽郎身份入仕,虽终身未得高位,但得以施展才华。
挽郎需具备一定的文学素养,因此这一制度间接促进了哀挽文学的发展。唐代许多著名文人都曾创作挽歌,如白居易的《挽歌辞》、元稹的《遣悲怀》等,这些作品既用于丧仪,也成为文学经典。
随着科举制度在宋代的完善,挽郎入仕逐渐失去存在价值。科举以才学取士,远比依赖门第和仪容的挽郎制度公平,因此后者自然退出历史舞台。明清时期,仅保留少量礼仪性职位(如“鸣赞”“序班”),但已无实际政治意义。
“挽郎入仕”是中国古代官僚体系中一段独特的插曲,它融合了丧葬礼仪、政治选拔与文化传承,成为历史研究中不可忽视的现象。尽管这一制度早已消亡,但其背后反映的“礼制与政治互动”的逻辑,仍值得今人深思。在浩繁的史册中,挽郎的身影或许微不足道,但他们曾走过的道路,却是中国古代社会多元仕途的一个生动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