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读书这事儿,从二三十岁至今,我的观点几乎没变化,始终觉得,阅读是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倾谈。只不过说话的那人躲闪在书册中,隐藏在纵横交错的文字阡陌里。虽然面容不为人知、身世不详,他(她)却是通过自己独特的气息与你清谈。很多时候,阅读者是通过这股气息迷恋上了写作此书的人,有的持续数年,有的甚至长达一生。像曹雪芹之于红迷们,像纳兰性德、张爱玲、杜拉斯之于纳迷、张迷、杜拉斯迷们。许多阅读者都经历过这种迷恋,由恋书发展至恋人,甚至最后自己都搞不清是更恋书还是更恋人了。而另一种奇迹是:经历了时空变幻,沧海桑田之后,一些文字不仅未被浪沙湮灭,反而愈加鲜活、灵性,连同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家里的许多书都重读过数遍,非重读不足以读透的书,对人的影响难以估量,它们已成为我的一部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阅读方式。有人提倡博览群书,有人主张有选择地精读,有人喜欢轻松有趣,还有人主张阅读应有一定的深度、难度,像翻越高山峻岭,像经历险象环生的旅途。青年时期,某位文学前辈曾向我传授过超验阅读和跨界阅读方法,至今仍在发挥作用。写作者若想超出个人经验、审阅经验,需向着更广阔的世界去尽可能扩宽个人阅读范围,阅读的深度、难度、广度与意境深浅,决定了写作的面向,而超验阅读、跨界阅读的能力决定了作家的成与败。
作为一个写作者,谈读书时不谈写作似乎不大可能。书写的过程伴随着思维的确立、矛盾、对峙、质疑,经过反复地较量、填充、过滤、沉淀、删减,甚至推翻清空后一切重来,小说最终从书写者的脑中诞生。但这仅是书写的艰难过程之一,书写的另一个过程是本体在劳作中逐渐体验到至乐的过程。如若这时有人向我大喊写作是多么痛苦不堪,我要及时奉劝他易道而走:既然这么痛苦煎熬,可见走这条路是错的,不必要的。假若有人认为书写甚是轻松逍遥,那也要大大怀疑他的书写究竟有无精神独创性,因为任何一种突破与创造,都是在对庸常惯性之茧的破除与超越中确立起来的。前几日重读马尔克斯一本小说集的自序,这位大师谈到自己写作过程中出现的一次次失败时,袒露出极大真诚,令人感动。书写的苦与乐就是一对双生花,一部优秀作品必然穷尽写作者的全部,又成就出写作者的新生命。
又到读书日,编辑嘱我写点东西。不说点什么似乎辜负了这个日子。尽管我始终认为,纯粹的阅读就是一个人的事,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读书要趁早,经典要读多。
陈融,中国作协会员,出版小说集散文集多部。中短篇小说及散文见于《青年文学》《解放军文艺》《小说月报(原创版)》《长江文艺》《清明》等数十家文学期刊。发表出版文学作品近300万字,在省内外获奖多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