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张潮《幽梦影》中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意思是读书体悟的深浅，与人的阅历有关。阅历越丰富，感悟体验越深。这话似乎很有道理，但又有不然。

　　“庭中望月”与“台上玩月”的不同，一是站位的高低：位于庭中，站不高也看不远；而立于台上，则类似于所谓“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境界，视野开阔，所见甚多。再就是“望”与“玩”的质变。“望”只是所见，多为感性认识，浅层理解，未必有真知灼见。而“玩”则不但透过现象见本质，从感性升华到理性，而至于哲学与审美的层次。就像从《红楼梦》《呼啸山庄》读到《纯粹理性批判》《判断力批判》一样。

　　我刚参加工作的那会，同事中年长者多有饱学之士，很幸运得到他们的指教。但也有不学无术的，被人讥讽“靠《新华字典》教了一辈子书”。现在我从教已近四十年，常恐重蹈覆辙，所以除了《新华字典》之外，多少也读几本书装点门面，以免被后生晚辈讥为“不学”，但实在无法达到台上玩月的境界，依然是隙中窥月。固然是我天资所限，也因为时代的发展。这个时代可供我阅读的书籍，恐怕要超出明末清初的张潮千万倍。而年轻一代借助现代教育体系和高科技传媒，知识更新的速度是中老年人无法企及的。就我的社交圈子而言，同龄人倒大多隙中窥月，青年人反而独上高楼，对社会人生有更深刻的认识。

　　固然老年人有更丰富的阅历。不过在当代，阅历的价值每况愈下。我年轻的时候，前辈的言传身教对青年的成长确实至关重要。因为那时能接受到的专业信息极少，具有职业指导性的更少。而在当代，不但系统性的专业、职业指导书浩如烟海，即使依靠抖音快手、微信公号这些碎片传播、浅层接受，年轻人也能收获到远超过前辈的专业信息，稍一用力就能奔逸绝尘。我辈“老驽”，只有跟在后面吃土的份了。

　　老年人，包括中年人，想跟上年轻人的脚步而不至于精神上被“遗弃”，需要独辟蹊径，深入阅读。跟年轻人比拼阅读速度和阅读量，那只能粉身碎骨。分析阅读、主题阅读等“专而精”的形式是一种较好的选择。虽然专而精更像隙中窥月，但老年人气味沉静，能不慌不忙，深入进去，烛照灵魂，有青年人见不到的景致。这也是一种“玩月”。就像“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得一“闲”字诀，也是一种道境，是为生活匆忙奔走的年轻人所难能的。遗憾的是我们中老年人固步自封的多，自以为是的多，能自我更新的很少。许多人思想依然停滞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人生真是重岩叠嶂，隐天蔽日，终年“不见曦月”。别说台上玩月，连点月影儿也不曾窥见。

　　张格，枣庄科技职业学院教师。地方文化学者，专栏作家。曾编著出版《遗墨溢香——文化名人笔下的滕州》《古滕十进士诗文译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