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日的清晨，走上阳台，看见最后一盆迟花牡丹开了，虽只开了一朵，但那明丽的黄色花朵，在熹微的晨光里，却是分外的娇艳动人。旁边两棵栽了几年的藤本蔷薇，已经爬上两米多高的蔷薇架，枝头上正开着一串串深红、粉红的花朵。蔷薇花开时，春将尽，夏将来。每至季节更替时，人总是敏感的，也会因此而生发一些感触。一阵风拂过蔷薇，架上蔷薇的枝叶和花朵，在风中轻颤。此时，没有飞过蔷薇枝头的黄鹂，风吹过蔷薇，或者说是蔷薇摇动着风，都不妨。只是，此时的风，已经少了春风的轻和，渐渐有了夏风的暖热。在蔷薇的花上，风拂过蔷薇花香，风也带来了初夏的气象。

　　宋代王淇在《春暮游小园》诗中说“开到荼蘼春事了”，苏东坡在诗中也写过“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荼蘼花开，春天的花事就要结束了。荼蘼和蔷薇，同属蔷薇科，荼蘼是蔷薇科的变种，但它们的生活习性是相近的，花期也是相近的。有些花，给人的观感是相通的，比如蔷薇和荼蘼，容易让人想到将要过去的春天。蔷薇花，开在了春夏之间，在那些小小的蔷薇花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季节的结束和另一个季节的开始。停留在蔷薇枝叶和花朵上的时光，因此就有了别样的深意，无论清晨，或是黄昏。我偶尔到阳台上看看那两棵蔷薇，在它轻摇的枝叶上，仿佛看见了些什么。会是些什么呢，还真的说不清楚。

　　宋代黄庭坚的词《清平乐·春归何处》，是写惜春情绪的一首词，古人写惜春的诗词很多。古往今来，人们的情感还是相通的，赏春花秋月，读诗词文章，常能让人想起这些互通的情感。

　　黄庭坚在词中说：“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在词人的意识中，春天是了无踪迹可寻的，也是留不住的，明知留春不住，仍是百般珍惜怜惜，是不是有点徒然奈何呢？我看未必，有情人，总是别有怀抱。春林中鸣啭的黄鹂，真的知道春天的踪迹吗？即使知道，它会怎样告诉我们呢？在它百转千回的鸣声里，谁人又能解其中意呢？词人问的真是奇怪。既然无人能解，知道春天踪迹的黄鹂，也是伤感的吧。它御风而起，飞过蔷薇，留下了满架蔷薇的空影，让人兀自叹惜、伤神。蔷薇花开了，总有一些蔷薇会留在我们记忆里，就像那些已经，或是将要过去，而我们依然会留恋的春天一样。

　　有一年，去一个陌生的村庄。那村庄很大，和普通的村庄不太一样，与其说是一个村庄，不如说是许多小村庄的组合。在一片平坦的地面上，这儿三五户人家，那儿十几、几十户人家，都掩映在绿树之间。人家之间、小的村庄之间，都有道相连接，道路有的弯而窄，有的随形就势，初来乍到，很容易就迷路了。人们形象地称那个村庄为“桃花岛”。那天，我们就在桃花岛上迷路了，在村庄中弯弯绕绕，费了好大的劲，才走出来。走到村口，望见村外的大道时，才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一路走来，辛苦而有趣。在村口的路边，有一方池塘，池塘不大，倒映着村边树林的新绿，分外养眼。在池塘另一面的岸边，横着一道野蔷薇的绿篱，有十几米长。此时，蔷薇花正开，红色和粉红的蔷薇，倒映在一池碧绿的春水里，那样安静那样美。我站在池塘边，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我不知道那天是春末，还是夏初，我只记得，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蔷薇花，它让我记住了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有时，因风飞过蔷薇，也许只是曾经惊艳的一瞥，和黄鹂无关，和季节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