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一片西瓜?画两支雪糕?画游泳池?画一栋高楼,外面挂满了空调?
儿子在绘画班参加比赛,主题是画夏天,可以合作完成。为了这个比赛,儿子和他的“女朋友”——6岁的梳着小辫的菲菲,两只小脑袋凑在桌子上,像妈妈上班开会讨论工作方案一样,认真地讨论,如何完成这份作业。
妈妈热心提议:画一片西瓜吧,翠绿的皮,深绿的花纹,鲜红的瓤里点点黑亮的籽。
两人摇头:“没创意。”
画一群蜻蜓?钢蓝色的翅膀,金绿色的大眼睛。要么画一只蝉?黑色的身体,翅上精美细致的纹络,紧紧抱着一根柳枝……想起自己小时候捉蜻蜓和蝉的情景,妈妈无限神往。
俩孩子互相看着问对方:“你见过活的蜻蜓和蝉吗?”
妈妈不死心:或者,画一朵荷花?粉色的花瓣,金黄的嫩蕊,穿着绿色的圆圆的大裙子,亭亭站在池塘里。
两张小脸严肃得像领导:“你觉得荷花比西瓜有创意吗?”
妈妈气馁了:“你们自己画,我不管。”走到厨房,给他们煮酸梅汤。
再去看两人的进展,已经有了轮廓:远处隐隐约约大片蓝色,近处几个人。这是什么呢?妈妈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菲菲抢答:“我们要画去年夏天,爸爸妈妈带我们去海边!”一只胖手指点着:这是大海,这是菲菲爸爸,这是菲菲妈妈,这是天天妈妈,这是天天爸爸……
哦,想起来了,去年,天天菲菲两家,一起自驾去了海南。蓝天碧海椰子树,两个孩子的小脚印留在沙滩上。
“不行。我要画医院。”天天取出另一张画纸。一栋歪歪斜斜的楼,上面一个红十字代表医院。
妈妈更好奇了:“医院和夏天有什么关系呢?”
“我夏天吃西瓜坏了肚子,爸爸妈妈带我去医院看医生。”想起来了,去年他上吐下泻,在医院治了两三天才好。果然是夏天,长长的走廊,爸爸背着他时汗湿的脊梁,那种紧张、闷热的感觉,好像都回到妈妈的身上。
“画海滩好!”“画医院好!”菲菲和天天开始了争吵。
恍惚间,妈妈仿佛穿越回了小时候。一只碗,四只小手争夺。“我先吃!我捉得多!”“我先吃!要不是我打手电筒,你看得见?”妈妈和舅舅才只有五六岁吧,为了几只炒熟的知了,唇枪舌剑,手足“相残”。
好脾气的外婆,端着炒知了的碗,拉他们到门外,梧桐树下,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小米粥,腌黄瓜,葱油饼,还有一小盆毛豆。外婆把那碗金黄喷香的蝉放到桌子上:“让爸爸先吃一只!”最后到底是谁先吃了呢?
隔着几十年的时光看过去,妈妈困惑极了,当时明明争得差点哭起来,现在怎么一点想不起来了呢?
一年一年的夏天,就那么匆匆过去。一代一代的人生,海浪一样绵绵扑上岸,永无休止。
夏天留在记忆里,人却回不到夏天里。
妈妈想,要是让自己画夏天,就画那棵大大的梧桐树,树下一张摆着食物的小方桌,桌边坐着一家人,外婆、爸爸、妈妈、哥哥。
如果要画背景,那一定是西边漫天的晚霞,红黄橙紫,舒卷变幻,不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