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作画,讲究天然浑成,即所谓“天趣”。
北宋画家宋迪善画平远山水,其得意之作有《平沙雁落》《远浦帆归》《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落照》,号称画中八景,为时人交口称誉。当时小窑村有个叫陈用之的也擅长绘画,宋迪看了他所画的山水,说:“你的画技堪称上乘,但缺乏天趣。”陈用之深为叹服,连忙请教。宋迪说:“此不难耳。汝当先求一败墙,张绢素讫,倚之败墙之上,朝夕观之,观之既久,隔素见败墙之上,高卑曲折,皆成山水之象,心存目想:高者为山,下者为水,坎者为谷,缺者为涧,显者为近,晦者为远,神领意造,恍然见者有人禽草木飞动往来之象,了然在目,则随意命笔,默以神会,自然境皆天就,不类人为,是谓活笔。”陈用之大受启发,此后其作品果然大有长进。
欲得天趣,自然不能靠临摹前人的作品来达到,而只能师法自然。这便需要突破原来的思维定势,发挥想象力。破墙所显示出来的痕迹,并无多少奥妙之处,其可贵之处正是在于提供了一个驰骋想象的广阔天地,让观者化腐朽为神奇。由此创作的作品便能突破前人窠臼,宋迪教陈用之的,不仅是用眼去看,更是用心去悟。
与“天趣”相对应的,还有“墨戏”。古代的文人画家认为,绘画创作无非是一种以笔墨为道具的高级精神娱乐,以此可以释放心理能量,寄托精神。据《历代名画记》记载,“泼墨”画的创始人王墨,早年学郑虔,后师项容,“风颠酒狂,画松石山水……好醉后以头髻取墨,抵于绢上。”朱景玄则称其游江湖间,性多疏野,好酒,凡欲画图障,先饮醺酣之后,即以墨泼。或笑或吟,脚蹙手抹,或挥或扫,或淡或浓,随其形状,为山、为石、为云、为水,应手随意,倏若造化,图出云雾,染成风雨,宛若成神巧,俯视不见其墨污之迹”。这种泼墨自然需要对水墨性情的把握达到相当的境界,不但要求画家本人,同时也要求观赏者具有一定的生活体验和丰富的艺术想象力。
极力推广并积极实践“墨戏”说的有米芾父子。宋赵希鹄《洞天清录》称:“米南宫多游江浙间。每卜居,必择山水明秀处。其初本不能作画。后以目所见,日渐模仿之,遂得天趣。其作墨戏,不专用笔,或以纸筋子,或以蔗滓,或以莲房,皆可以画……”
“墨戏”表现出一种对社会生活和个人命运的调侃和自嘲,具有浓郁的幽默和诙谐的色彩,以求得一时精神之放松,培养旷达的人生态度,因此,深得古代文人的青睐。然而“墨戏”之说又极易导致玩世不恭。“墨戏”在艺术上,强调创新,强调画家自身的性情与才气,然而也可能恰恰又走向反面,信手涂抹,沦为一种技巧的卖弄。这样有趣的矛盾,亦是很值得细细玩味一番。